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，还有说回就回的露营

前段时间看到一篇报道，说露营现在是国内年轻人时尚高端的旅游方式。

上周末我们又双叒去露营了。这次露营完全是临时起意，上周四我正在家漫无目的的上网，突然就听见了大自然的召唤（当然也可能是无聊了），于是马上去州立公园的网站上刷营地。

去露营，一般人都是早早把营地订好，但我有一招妙计：想去了就提前几天在网上刷，总会有人由于各种原因去不了退订的。对我来说，去哪里不重要，西雅图附近大大小小的营地有上百个，哪里有位置就去哪——这样反而有惊喜。

“亲爱的，周末想去露营吗？”十分钟后，我笑眯眯的去问牛爸。

“什么？这个周末吗？”牛爸一脸惊恐的从电脑后面露出脑袋。“是呀，我刷到一个超级好的营地，一个半小时，海边，开车能到，还通电呢！”

牛爸深吸一口气，然后又长叹一口气：“好吧……如果你想去……就去吧。”

牛妈的老粉都知道我们对露营没有爱。没孩子的时候去露营过一次，差点丢了半条命，发誓再也不去找虐了。

可有了娃以后，虽然嘴上还是说不要，但是今天一个帐篷，明天一个睡袋，露营用品是一点点都买齐了。

当父母，就是不断为了孩子去做各种不想做的事情。

但小孩也不是都领情。牛妹一听说要去露营马上欢呼起来，然后催我：“妈妈你快去买棉花糖和饼干吧，别忘了！”

嗯，不管娃喜欢的是大自然还是烤棉花糖，只要愿意去就很好。

牛妞就不那么好对付了。她撅起嘴巴大声抗议：“不——我不要去露营！”“为什么呀，露营不是很好玩吗？你可以生火，烤棉花糖，烤热狗……”

“不好玩，早上起来的时候冷死了！”牛妞皱着眉头说。

原来是怕这个啊。我说你别担心，妈妈给你把衣服带足，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脱下来的衣服塞睡袋里，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是暖和的，保证你不会冷。好一番劝说，牛妞才不情不愿的答应。

我定了周五周六两个晚上。周五牛爸下了班带孩子们上体操课，我在家收拾东西。孩子们带了换洗T恤，加一件长袖，又塞了两件抓绒套头衫。觉得够够的了。

上了车，想了想，又回来给一人抓了一件外套。

现在想来，真是老天不绝我。

到了营地已经将近9点了，我们趁着剩下的天光支起帐篷，充起床垫，行李运进帐篷，值钱的东西放车里锁好……等一切都打理完，森林里已经乌漆嘛黑，是睡觉的时间了。

牛妹帮爸爸钉钉子

我们四个人并排在帐篷里躺下。牛妞最早睡下，睡左边，牛爸和牛妹睡中间，我睡右边。这个时候一点也不冷，我很得意的脱得只剩T恤和短裤，钻进睡袋里，努力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睛。

外面风吹着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，耳旁有虫鸣和小动物悉悉索索的穿梭在树丛里，周围营地人们谈话的声音隐隐的传来，更远处精力充沛的孩子们还在打闹……

睡在森林里有一种独特的舒适感，让我想起小时候躺在露天电影院的草地上无所事事的看天上的云，特别安宁放松。

我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，周围一片黑暗和寂静。我挣扎着很想再赶快进入梦乡，但是身体强烈的不适感却把我往外拉。

等意识逐渐恢复，我终于意识到醒来的原因是什么：

我拼命把睡袋裹紧了些，可是之前挺厚实暖和的睡袋现在单薄的就像Costco发的免费口罩。我的两条光着的腿冰冰凉，背后虽然隔着睡袋和充气床垫，却像靠着个大冰柜，寒气透骨。

就连脑袋都冻得有点受不了。我把头缩进睡袋里，暖和是暖和了，可没几分钟就闷得要背过气去，不得不再伸出来喘气，不一会儿又冷了再把头缩进去。

就像只被扔到北极圈的乌龟。

我冷得要死又困得要死，咬牙坚持着想睡过去，可浑身发抖，怎么睡得着。

妈的，这睡袋不是说4度的吗，我查了天气预报最低温度10度，怎么还这么冷啊？

感情睡袋的温度指标只是确保你不冻死，但不保证你不冻成狗。

我在黑暗里迷迷糊糊的做心理斗争：要不要把衣服穿上？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很不想起来，也害怕吵醒身边的娃。可是不穿衣服，我可能就要这么醒着冻到天亮了。

没办法，我哆哆嗦嗦的坐起来，伸出一直胳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我的衣服。

是的，我劝孩子们把衣服放在睡袋里，自己却脱在了外面。因为睡下的时候，我觉得不冷。

就是这么自信。

以前又不是露营没有挨过冻，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！

终于穿上了像冬天晾在室外的湿抹布一样的牛仔裤和连帽衫，又用所剩不多的体温把它们捂热，过了好久我才觉得稍微暖和一点了。

下半夜我好像睡着了，又好像没睡着。等我又有意识的时候，牛妹趴在我身上。

我颤颤巍巍的爬起来，找到我的薄夹棉外套穿上。

幸好最后一刻带了件外套，真是救了卿命了。早上的森林里也是刺骨的冷，如果没这件衣服，我就只能呆在睡袋里了。

这一天被爬山，赶海，生火烤吃的占满了。这次的营地在西雅图西北边的一个半岛的海边，既有开阔的平原和海滩，又有植物茂盛的森林，还有过去遗留下来的炮台和防空洞的遗址。野地里鹿群出没，海边的礁石里藏着无数的小生物，风景优美，趣味无穷。

可我心里一直有块大石头，欣赏风景的时候都没办法放下：我还是好冷哇！

白天气温升高了，人们都换上了短袖T恤，可我就是没有办法脱掉我的外套。

夜幕渐渐降临，我的不安也逐渐加深：今晚又得挨冻了，臣妾受不了了啊！

到时候把外套也穿上，再穿两层袜子，应该能挺过去。我心里默默盘算。不是说寒冷环境令人长寿吗？这两个晚上坚持下来，能多活仨月也值了。

回营地的路上，牛爸停车去买晚上吃的食物。牛妞开始嚷嚷：“我不想再露营了，我想回家——”

回家——这念头也在我脑海里闪现——盖着柔软的羽绒被，睡在自己宽阔的大床上……

我是带孩子出来体验大自然的！苦点累点就回家，这是什么榜样啊？

“哈哈，你看看我买的晚餐，你就不会想回家了！”牛爸从食品店出来，把大包小包的吃的放进车里。

“对呀，你不是想学习生火吗？今天晚上的篝火你来生！”我也给牛妞打气。

可回到营地，牛妞只摆弄了一会儿木柴，跑过来跟我说：“妈妈，我冷——”

只见她脸色煞白，牙齿咯咯打颤，我赶紧把带的长袖，抓绒衫，外套都给她穿上。“好点没？”我担心的问。“我累了，我去睡觉了。”说完她钻进了帐篷。

我们烤了牛肉饼和棉花糖。吃喝完毕，坐在篝火边玩烧东西的游戏。

“不知道牛妞怎样了，该不会受凉了吧？”帐篷里一直都没有动静。

“其实——我们今天晚上回家，也不是不可以。”牛爸拨弄着火苗，“反正火也生过了，该烤的也都烤了，你不是冷吗？”

“天都黑了，收拾好东西又得好长时间啊好累啊。”在野外呆了一天，拆帐篷打包东西是我此刻最不想做的事。“没什么难的，我来打包，很快的。”牛爸神情向往的说，“回去了就能睡我们的床了。”

看出来了，牛爸想回家的迫切心情不输给我。

“可是本来计划的两夜的露营……”我嘴上还不甘心。

牛爸转头问牛妹：“你想今晚回家还是睡在这里？”牛妹转了转眼珠：“回家！”

“我去问问牛妞吧，她已经睡了，万一不想起来了呢！”我钻进帐篷。牛妞看起来睡得很熟，我推推她的肩膀，在她耳边轻轻的问：“你想回家吗？”

牛妞一下子从睡袋里弹了起来——

“完了，以后牛妞肯定是不愿意跟我们出来露营了。”我看着车窗外飞快向后移动的夜色，叹了口气。已经是晚上十点，孩子们都在车子后座睡着了。

“为什么？”牛爸问。

“这次又没给她留个好印象。又冷，又累，我们还主动逃走。”

“不会的啦，”牛爸微微一笑：“我们每次露营不也都是很惨，但不都又出来了吗？”

也许，露营就像生娃，别管当时有多痛苦，过一年就全忘光，只记得大自然的召唤了。

牛乱 2022年7月13日 于西雅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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